集美校友总会

61、情种林语堂

·蔡鹤影

林语堂和集美有缘。1926年8月,鲁迅应林语堂之聘到厦门大学执教,11月,即到集美演讲,林语堂全陪。鲁迅到集美得以成行与林语堂的撺掇有关。——编者

“你快去告诉她,我要去看她!”

1976年的一天,满头银发、瘦骨嶙峋的林语堂躺在轮椅上,脸容憔悴,他这一喊,额头上那几道皱纹显得更深,整个人看上去,显得愈加干瘦、羸弱。

上世纪60、70年代,红色狂飚席卷中华大地,林语堂知道不可能回故乡,最终定居在台湾阳明山,想让自已那颗漂泊不定的心有个归宿。可是,随着岁月的流逝,林语堂的身体也一年不如一年。哪知破船偏遇顶头浪,心爱的长女林如斯因婚姻变故而不能自拔,最后自杀,了结她短暂的一生。白发人送黑发人,这是何等悲哀啊!林语堂夫妇身体状况每况愈下,亟需换个居住环境,让自已不致于沉溺悲哀中。所以,他们时而住台湾,时而住香港。

1976年的这一天,林语堂夫妇正住在香港三女儿林相如的家,而陈希庆的太太恰好来林相如家找林语堂的夫人廖翠凤玩。她无意间提起的一个名字,让轮椅上的林语堂有些浑浊的老眼忽地一亮,马上关切地向陈希庆的太太询问她的近况。他得知她还住在厦门时,便双手硬撑着轮椅的扶手想站起来,并高兴地连声喊道:“你快去告诉她,我要去看她!”

是谁让年迈的林语堂如此激动,迫不及待地喊出这一句惊世骇俗的话?是林语堂的旧恋人啊!

“老来多健忘,唯不忘相思”。

虽说林语堂与廖翠凤是“金玉良缘”, 终成眷属。但旧恋人在林语堂的心中却占据了重要位置,在他的记忆中从未消逝。

在他夫妇俩客居香港时,女儿曾陪同父母登上新洲的山巅遙望大陆,往事如潮逐逝波。人和事,悲与欢……在他心海里翻滚不息。林语堂透过濛濛烟霭,极目遥望厦门鼓浪屿与心中的恋人。尽管望穿秋水,不见伊人,可他心里分明已经载满了那一个她。

咫尺天涯,海峡阻隔。但林语堂却真情难忘,即便垂垂老矣,躺在轮椅上也忘不了、放不下隔海的心上人。他在创作之余,有时也画画自娱,画的女孩总是留着黝黑发亮的长发,一个宽长夹子夹在上端,走起路来一甩一摆,就像钟摆似的,多姿袅娜,煞是倩丽。女儿们疑惑不解地问道:“您所画的女孩,都是一个模子灌出来的,发型总是这样?”在女儿们的面前,林语堂也毫不隐瞒,因他只不过是在怀念少年时所钟情的女孩吧。他端祥那女孩的画像坦率地说:“她的发型总是那样,不会变的。”林语堂直到年迈,病魔缠身,对黄浦江畔的那段恋情还时时惦念着。有一次,他教女儿读唐·崔护《题都城南庄》一诗。当吟到“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时,他竟然情不自禁掩脸哭泣,涕泪横流。可见,那一段夭折的旧恋对他来说是何等刻骨铭心啊!

回首往事,在这世风日下,人的内心渐渐麻木时,扪心自问,还有多少痴情男子能为曾经恋过的情人,再一次泛出如此深切的悸动?

一向通情达理的夫人廖翠凤,明知林语堂割舍不了旧恋人,但她并不是“醋坛子”,不去争风吃醋。在上海时,翠凤时常邀请同住在上海、还未婚嫁的林语堂的旧恋人来家中做客。可当林语堂听说旧恋人要来家里玩时,却又一反常态,侷促不安。孩子们觉得好奇,就向妈妈问个究竟。翠凤坦然地笑了笑说:“爸爸曾喜欢过厦门阿姨。”话音刚一落地,林语堂羞赧,显得不自在,脸刷地红了。

此时,廖翠凤一听到林语堂的急切的喊声,看到他在轮椅上挣扎着要支撑起来,怕他摔了,连忙用手按住他,然后将他身子扶正。她注视着林语堂那疲惫不堪的脸容,也忍耐不住劝说:

“堂啊,你发疯了,连路都走不了,还能去厦门看她呐?”

林语堂想想也是,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旧恋人再好,也只是过眼烟云,最要紧的是怜惜眼前人,和她好好生活一辈子,这可是老来伴呀。

自已虽然有了温馨的家,但林语堂毕竟时时牵挂着她,一切可安好否?虽不能成眷属,但毕竟有过轰轰烈烈的一段刻骨铭心的情感,爱就爱她的一切,贫穷、困苦、疾病、幸福……祝福她吧。他这一声深情的呼唤,送去了他默默的祝福,但在水一方的伊人是否也有感应,为那海的一边飘来的风信?

哦,多情的林语堂,情种林语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