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美校友总会

“护航”厦门

王火炎(厦门日报记者)

徐力校友,1983年毕业于集美航海专科学校船舶驾驶系,高级引航员,厦门港引航站副站长、全国“十佳”引航员。7月14日《厦门日报》载文报道了他的先进事迹。特转载于此。——编者

 

    大船进出港的镜头我没少拍,都是几只小船带着大船进进出出的,本以为“引航”不过如此。可是,当我和文字记者一起走进引航站和引航员面对面的时候,我才知道什么叫做“引航”。 我感受到的,是他们流利的英语,精湛的船舶操纵技术,以及日复一日永久的坚持。

   不论什么气候条件,他们总是一接到命令就出发。其间吃的苦、担的责,个中滋味常人难以想象。唯一让我可以想象的是,他们是护航人,是船舶的“守护神”,他们做的事看似微不足道,但我却从这次拍摄中看到,他们把世界引进了厦门,也把厦门引向了世界。

高强度

引航首先要从行进中的小艇上“抢登”巨轮,在两船贴近的一瞬间,抓住巨轮上垂下的软梯,爬上高高的登轮口。风浪大时,站在小艇上都困难,攀爬软梯更是危险费力得多。

为了采访引航员,我们挑了一个晴朗的日子来到厦门港,当时一艘15万吨级巨轮“地中海·克里斯蒂娜”号集装箱船,正沿着港区主航道缓缓驶入。这时,一艘小艇以相似的速度,慢慢驶入巨大的投影中。与“克里斯蒂娜”号366米长、十几层楼高的巨大身躯相比,这艘小艇犹如巨鲸旁游弋的小鱼。

徐力就在这条小艇上,在两艘船贴近的一瞬间,他抓住巨轮上垂下的软梯,沿着垂直而光滑的船身,快速爬了上去。他已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攀爬这样的软梯。

“这算是引航员的入门功夫。”徐力说。在贴近、攀爬的过程中,小艇、巨轮都在行进,航速大概为十几公里每小时。冬天风浪大,这样的攀爬就危险得多——一个大浪袭来,连站在小艇上都困难,何况还要抓住不停摇摆的软梯,再顺着爬上去。碰上登轮口高的,爬上二三十节软梯是常事。

爬上登轮口,船工友好地搭了把手,面带微笑地用英语打了个招呼。徐力整理了一下制服:白衬衫打领带、深色西裤黑皮鞋,再加上两枚肩章,显得格外精神。“远洋船舶就是流动的国土,引航员代表着一个国家的形象,行使国家主权。”徐力说。刚一进驾驶室,克罗地亚籍老船长Grgin Nerio就迎了上来,“徐是我的老朋友,我每隔一个半月就要来厦门一次,徐很优秀,也很友善。”英语,是引航员的第二门必修课。“port 10(左舵10度)……”随着一道道引航口令的发出,徐力和他的助手、高级引航员杨其猛,带领着“克里斯蒂娜”号慢慢进港。

高精度

巨轮细微的方向变化,常人根本无法察觉,但徐力根据周边物标的微移,就能判断出船的纵向速度和横向漂移,通过一两道舵令,就能知道一艘船的舵效好坏,惯性大小。

看着引航员下达指令,有点让人觉得不可思议:要知道,“克里斯蒂娜”号这艘巨轮,海面下受流面积几千平方米,海面上受风面积更是上万平方米,在这些力量的推动下,即便没有动力,这艘巨轮都会“随波逐流”;另一方面,刚刚上船的引航员,又是如何知道这艘船用舵是否精准,需要多大的引擎动力?“这就是经验。经验丰富的引航员,即便是登上一艘新船,只需要发出一个舵令、一个车钟令,就能知道这艘船舵效好不好,惯性有多大。”徐力的同事,同为高级引航员的厦门引航站站长陈伯雄说,“做到这一点,需要数年的时间,包括对船型的了解,对船操纵性能的掌握,慢慢培养感觉。”徐力说,“包括对船舶前进方向的判断,船身一些细微的方向变化,一般人感觉不出来,但我们要练就一双‘鹰眼’,往一个方向瞪一下,周边物标的细微移动,就能判断出这艘船的纵向速度和横向漂移,然后迅速给舵手下指令。”

时间退回到2005年,德国籍大型集装箱船“上海快航”号顺流进靠海沧码头。该轮船长320米,吃水13米,载重近10万吨。当船舶驶入海沧航道时,舵机突然失灵,巨大的惯性,让船像山一样地冲向航道外侧的岸礁浅滩。更可怕的是,此时船头正对着嵩屿电厂的码头栈桥。

此时船长已慌乱得不知所措。而徐力面无惧色,当机立断,立即下令停车;待船速稍稍减缓之后,不失时机地全速倒车,同时下令抛双锚制动;在锚链即将吃力之际,略带刹车松链防止锚链一时吃力过大崩断……这一串动作如同电光火石,大船停下来时,船身离浅滩、码头仅40多米,外籍船长止不住地道谢。

高风险

对庞大的巨轮来说,船身稍微一斜,就可能偏离航道,发生触礁事故,引航员轻则被吊证,重则要被判刑坐牢。一起事故就可能毁掉一生,容不得半点疏忽。

也许一艘船在大海中,方向一时稍微偏差,没什么问题,但在航道中、在港区里,方向偏了、速度快了,是致命的。比如,“克里斯蒂娜”号比航母还要巨大,船长366米,船宽四五十米,吃水13.2米;另一方面,厦门港海沧航道宽度为250米,深15.5米。这两个数据对比之下,就意味着引航员必须时刻操纵这艘巨轮,顺着航道“端端正正”地前进,因为366米的船身,稍微一“斜”,船头或者船尾就可能出了航道,马上触礁。靠泊时更是如此,这样的庞然大物,受流、受风巨大,不是“说停就停”,一旦和岸线相撞,船毁码头伤,损失都是以“亿元”为单位。“发生事故谁赔?这么大的损失,引航员是赔不起的,但要负刑事责任。”徐力说,“轻则暂扣或者吊销引航员证书,损失重大的话,要被判刑坐牢。而且,会对这名引航员,甚至对整个港口带来声誉上的损失。”一次事故毁一生,可想而知,引航员这个职业的心理压力有多大。这或许是引航员为什么这么“珍贵”的原因:全国目前只有1700多名引航员,是“高技术、稀缺型人才”。

“他的工作真的是容不得半点疏忽,十分神圣。”徐力的妻子周伟萍说,“正因为如此,每当他半夜出门去引航,或者因为大风在船上待好几天,又或者全家人出去玩刚到地方就被电话叫走,我也不会有怨言,而是全力支持他。”其实以徐力的资质,他曾经有机会当企业高管,收入比现在高数倍,还不用太辛苦。但既淡泊名利,又热爱事业的他,一干就是30年,这种心态,常人难及。

高标准

在巨轮之上的视力错觉,使二三十米的长度仿佛只有两三米,给引航工作带来很大麻烦,徐力为此发明出了一种用油漆涂在码头上的“刻度尺”,被多地码头借鉴。

“克里斯蒂娜”号慢慢前行,海沧港区的岸线也逐渐变得清晰。即将靠泊的位置,紧贴嵩屿电厂,巨轮要在这里回旋调头。“看到靠近电厂海面上的3个竿子了么?那下面是嵩屿电厂的取水口,如果我们调头的时候碰到,影响循环冷却水的获取,嵩屿电厂的机组会在5分钟内烧毁。”顺着徐力指的方向看去,如果不是引航员,此时肯定会大叫:“停!已经碰上了啊!”

其实距离还有二三十米。但站在巨轮之上,四处都是盲点,再加上远眺带来的距离错觉,二三十米的长度,感觉只有两三米,总觉得船头要碰到岸线、船尾要擦到旁船,甚至觉得眼前的泊位长度根本容不下这艘366米的大家伙。但徐力却很泰然。“你看,在码头前沿,是不是有红白相间的、用油漆漆出来的线?”他说,“每条线的长度都是20米,用眼睛一扫有多少段线,就知道长度有多少。视觉上再有误差,也不会算错长度。”

这真是高明:几元钱的油漆,涂在码头前沿,既不影响生产,又能发挥这么大的作用。这个办法,是徐力在任引航站科长的时候琢磨出来的,他就是发明者。在没有这些“码头刻度尺”时,船头、船尾富余距离够不够,引航员经常要和码头工人在对讲机里“吵架”,甚至还要在调头区抛锚,跑上跑下看距离:在船上的引航员,总觉得泊位长度不足,因视觉差带来的担心,实在是难以克服,“因为一撞就不是小事。我想来想去,就想出这么一招。”徐力说。“他能想出这个办法,我一点都不奇怪。当年一起上学的时候,他就特别爱琢磨,后来工作了,他又把这股劲儿放在了工作里。”徐力在集美航海学院的同学、高级船长、厦门海事局通航处副处长余育成说,“他真的是爱这一行。”现在,徐力发明的这个“码头刻度尺”,已经应用在全厦门港的所有码头,福州港也学了过去,大大提升了靠泊安全和效率。

“拖4、拖5,右舷船头船尾带拖缆。”徐力的助手杨其猛从容不迫地拿起对讲机,有条不紊地开始指挥起拖轮协助靠泊。在风、流、侧推器和拖轮的共同作用下,“克里斯蒂娜”号缓缓转动她庞大的身躯,慢慢向泊位靠拢……在靠泊阶段,这艘15万吨级的巨轮,要以低于每秒10厘米的速度慢慢靠向岸边,人站在船上,几乎感觉不到这座“小山”在移动,但引航员却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