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双恩校友的功勋
刘功宜
1955年3月1日，新中国发行第二套人民币，面罩5分钱上的人民币上的图案是一艘冒着滚滚浓烟、破浪前进的轮船。这艘轮船就是“海辽”轮。能被作为人民币的图案，“海辽”轮自有不一般的来历，有不同寻常的故事。而这一故事和集美学校一位校友密切相关。
这位校友名叫刘双恩。
刘双恩同志是我党隐蔽战线的优秀战士。福建泉州百源村人， 1909年10月10日出生。1927年从集美高级水产航海学校毕业。
早在抗日战争时期，刘双恩的轮船多次去过被占领的营口港。他亲眼看到日本兵把抗日志士捆绑在广场上暴晒，割断脖子，只留下气管和动脉，让其血液流尽死去。刘双恩内心充满愤怒。他认为共产党的主张符合自己的理想，开始了苦苦的追求。当时，有朋友托他把一部无线电台转交给抗日联军。刘双恩冒着生命危险完成了任务。
抗战胜利后，刘双恩回母校集美高水任教，经该校党员许新识、洪遂明的介绍，于1946年12月，如愿加入中国共产党。来年3月，他转任厦门港领港，10月，他担任中共（闽中）厦门市工委书记、中共泉州中心县委监察委员。他的家就是工委机关。他的大部分收入用来购买粮食、武器、西药供应游击队。他从香港、上海带来进步书刊，宣传革命道理，争取各界人士为革命工作。他经常在家里举办社交酒会，宴请头面人物，既起到掩护地下工委的作用，又建立了上层关系。通过这些关系，他为不少党员搞到国民身份证，掩护他们转入内地。他说服当医生的四弟为游击队的伤病员看病，学助产士的妻子俞琼惠帮助护理。刘双恩身为高级海员，属于上流社会，却总是平等对待下层水手和工人，关心他们的疾苦。一位重庆海关的同事动手术，刘双恩为他献血。他平日慷慨大方，乐善好施，平易近人。他说：“如果哪一天他为革命牺牲了，人们会说‘呀，这样好的人，原来是共产党员！’这样，他心就安了！”
1948年4月，中共中央发表“五一”劳动节口号，提出召开新的政治协商会议，酝酿建立新中国。当时大多数民主党派领袖滞留在香港，只有海轮才能把他们安全输送到北方，这个任务交给华润公司。上海地下党海关总署支部奉命撤退到香港，经王兆勋同志推荐，刘双恩从闽中地下党转入华润公司。他们俩共同筹划成立华夏海运公司。刘双恩负责购买二手船、改造船只、注册成立公司、配备船员。他在担任教员期间培养了许多进步青年，有35名集美高水师生进入华夏公司，担任从船长到大副、二副、三副、报务员的各级高级职务。华夏公司拥有的这批航海人才，几乎都是共产党员，也就是当时全国高级船员中的全部共产党员，而刘双恩和刘松志则是仅有的两名党员船长。
1949年4月，党领导的第一艘轮船东方号（Orient）开始处女航，刘双恩任船长。华润公司先后分22批，把上千名民主人士和文化精英安全送到北方，为新政协的召开和开国大典的如期举行做出了重大的贡献。与此同时，华润公司也为人民解放军前线和后方建设运送了大量的急需物资。华东军区司令员陈毅说，淮海战役的胜利是人民群众用小车推出来的。可是，少有人知道，小车上的支前物资有相当数量是华润公司从海外采购来的，是华夏公司的船队运送来的。
1949年5月28日，爱国华侨领袖陈嘉庚先生登上东方轮。看到船上从船东到船长到水手，都是来自他亲手创办的集美高级水产航海学校，陈老先生感到无比的欣慰和自豪。
1949年，人民解放军向南进军。大军压境，国民党军队把全国所有轮船公司的所有轮船征集起来。5月19日招商局“海辽”号即将撤出上海的前夜，刘双恩接到“海辽”号船长方枕流发来的电报，电报写道：“随船离沪，待机而动。”
方枕流1916年出生在无锡一个清贫的工人家庭。他刻苦学习，考入海关总署税务专科学校海事班。1938年以第三名的优异成绩毕业。毕业后，先后在上海海关巡工司的“海星”轮、重庆海关测量船上当驾驶员，结识刘双恩。他著文批评高层海关关员贪污腐败、花天酒地、以权谋私，引起刘双恩的注意。刘双恩有意接近他。抗战胜利后，方枕流、刘双恩等人联名上书，反对请洋人到海关船上任职。他们的意见没有被接纳，愤然辞去海关的职务。方枕流几经转折，到招商局“海辽”轮任船长。1947年1月，他在厦门与担任领港的刘双恩相逢。刘双恩吃住都在船上。每天和他彻夜长谈，引导他走上革命道路，鼓励他争取第一个在船上升起新中国的国旗。这成了方枕流为之奋斗的目标。
此后的3个月，“海辽”号身不由己地跑过基隆、广州、榆林等许多地方。方枕流不愿意消极等待，决定冒险闯入香港寻机起义。他找各种托词拖延时间，终于等来一个机会，放空船到汕头接兵的军差。在刘双恩的鼓励下，他递交了入党申请书。华润公司总经理杨琳代表党组织宴请他，说起义是对他最大的考验，起义成功之日，就是他入党之时。这给他巨大的鼓舞。方枕流和刘双恩夜以继日地研究起义细节。刘双恩交代他到大连港口的呼号波长、联络暗号、电报密码，以及如何与东北局旅大区委书记欧阳钦取得联系等核心机密。方枕流把全家合影郑重地交给刘双恩，说：“我的一切都交给党了。如果起义失败，我牺牲了，请党组织照顾好我的家属。席凤仪、马骏的家属也一并托付。”这分明是在做最后的诀别。刘双恩被深深地感动了，热泪夺眶而出。
“海辽”轮在夜幕掩护下悄悄出发。经过鲤鱼门信号台，方枕流故意发出乱码灯语，港务局最终也不知道是什么船出港。刘双恩和杨琳、王兆勋向方船长发出了“预祝你们成功”的手电筒灯光信号。1949年9月19日晚上9时，行驶到香港外海横栏灯塔转向点，方枕流命令全体船员到餐厅集合，宣告“海辽”号起义。虽然有人反对，但是返回家园，与亲人团聚是大多数人的意愿。经过激烈斗争，拥护起义的力量终于占了上风。“海辽”号通过伪装、绕行黑潮、拍发虚假电报等手段，迷惑敌人，掩盖行踪，经过8天9夜的曲折历程，9月28日，在新中国成立前夕抵达大连港，成了“第一条升起新中国旗帜的轮船”，实现了方枕流船长的夙愿。起义成功后，方枕流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荣立特等功。10月23日全体起义人员给毛主席发去致敬电，同时发表“海辽”轮全体船员《告国民党招商局台湾航业公司和各官僚资本轮船公司的海员书》。第二天，10月24日，毛主席复电嘉勉。
在“海辽”号起义的影响下，1949年11月初，两航公司12架飞机起义，1950年1月15日招商局13艘轮船起义。
新中国第二套人民币已退出流通多年，但留着票面上的图案，是永不磨灭的纪念。继东方号之后，华夏公司又增加了奥密托、碧兰普、港星、梦蒂娜、梦蒂莎、莫瑞拉等轮船，悬挂巴拿马和英国船旗。1949年后，刘双恩接任公司董事长兼总船长，刘松志任东方轮船长。1950年3月起，刘双恩又兼任新国兰船务公司经理，专为解放海南岛的渡海战役做准备，主要任务是购买美国的旧登陆艇，拆卸零件回国组装。
华润公司是中共中央下属的地下企业。根据毛泽东同志的指示，新中国成立以后，各党派都不保留党产，华润公司的全部资产和人事移交给对外贸易部。1950年，公司由交通部和外贸部共管，成立中国海外运输公司，继续领导香港华夏公司；1956年，又与中国陆运公司合并，组成中国对外贸易运输总公司（中外运），由外贸部独管。刘双恩先后担任中外运专员、副总经理、外贸部运输局副局长、中国租船公司总经理、中国国际贸易促进委员会海事仲裁委员会委员等职，三级副总工程师。
国民党政权败退，大陆的航运几乎一片空白，只有华夏公司拥有的船队在国际航运市场占有一席之地。朝鲜战争爆发后，美国第七舰队进驻台湾海峡，禁止所有中国船只进出。华夏的船只悬挂外国方便旗，或租用中立国家的期租船抢运了大批物资。其中包括著名的大米换橡胶协定，用瑞典籍期租船“诺丹不列斯”轮运回来3000吨橡胶。1951年下半年，美国第七舰队禁止悬挂巴拿马国旗的船舶进入中国港口。经刘双恩提议，国家批准，中波轮船股份有限公司于1951年10月成立。华夏公司所属的3艘万吨级轮船作为中方的投资转入合资公司，悬挂波兰国旗。方枕流船长也加盟到中波轮船公司来。直至今日，中波公司仍在运营。刘双恩是中国提出创办中外合资企业的第一人。中国北部与苏联接壤，美国人奈何不得，于是中美斗法的大戏就在海上展开。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突破敌人封锁，粉碎美帝国主义海上禁运，刘双恩和他的团队充当了主力军。在这场斗争中，刘双恩有4个突出的建树。
一、开辟珠江口垃圾尾新航道
传统的大铲航道有两个致命的弱点。第一是吃水只有13呎，不能进出大型船只，还受潮汐影响，滞港时间延长，浪费外汇。第二是沿珠江东岸行驶，驶出珠江口即进入香港海域。一旦风云突变，帝国主义封锁香港，黄埔港马上成为死港。刘双恩派得力的人员到实地勘察，找到一条新航道，被称为“垃圾尾航道”。该航道吃水28呎，远离香港海域。经提议，广州港务局立即组织力量清除水雷和障碍物，建立航行标志，航道于1950年冬季启用。垃圾尾航道作为珠江口的主要航道使用至今已一个多甲子了。
二、开辟湛江新港
就宏观的地理位置而言，垃圾尾航道还是靠近香港，依然会受到封锁禁运的威胁。刘双恩根据自己的经验推测，当时还是个小渔村的湛江港很有发展前途，于是再次派出得力干部，会同交通部技术人员组成勘测小组，共同勘察，终于发现了一条新的深水通道。他们正式提交建议报告。经政务院批准，湛江新港列入国家计划，很快建成并投入使用。
三、利用矛盾分化瓦解敌方阵营赢得主动
粉碎以美国为首的西方阵营的封锁禁运，刘双恩主要采用三种办法。1、利用社会主义阵营国家的船只承运禁运物资。2、高价吸引瑞典、芬兰等中立国家的船东来承运禁运物资。3、逐步争取扩大资本主义国家的船只来承运禁运物资。通过这三种办法，分化瓦解西方阵营，一步步打开缺口，冲破了美帝国主义的阻挠，赢得了海上运输的主动权。刘双恩是这场斗争的主要策划者、组织者和领导者，充分展示了他精湛的业务技能和组织才能。
四、向班轮公会发起运价斗争并取得最终胜利
这是一场世界上没有先例的小客户战胜大垄断集团的斗争。刘双恩事先做了周密的计划和充分的准备，大量租进足够数量的期租船，然后通知伦敦出口公司向远东水脚公会：1、公布市场期租轮的成本运价；2、比较班轮运价与期租轮运价的差度；3、证明中国是有能力同时装满十几条船的大货主，并且完全有能力用期租船来承运一切进出口货物；4、中国要求班轮公会降价，其降价的水平仍然高于期租船的运价；5、这表明中国有与班轮长期合作的诚意。这五步棋每一步都击中了对方的要害，终于迫使班轮公会投降。此事在全世界航运界引起巨大的震动，人们开始对新中国航运业刮目相看。
刘双恩工作勤奋，成绩斐然，1958年被光荣地授予全国外贸系统先进工作者称号。以上各项都写入他的先进事迹当中。
60年代初，刘双恩出访欧洲，敏锐地预见到集装箱必将带来的革命。回国后，他积极向主管部门推荐在全国推广集装箱运输。建国以后，刘双恩多次上书国务院，呼吁开发宁波北仑深水港。1973年粟裕受周恩来总理的委托，主持召开全国建港会议。刘双恩在会上再次提出这项建议。孙中山先生曾提议建设南方大港（湛江）和东方大港（北仑）。经过几代人的努力，两港相继建成。刘双恩功不可没。
1978年9月23日，刘双恩因肺气肿和心力衰竭在北京逝世，享年69岁。
至1975年止，中外运的期租船经常掌握着400多条船和500多万载重吨，初步建立起几乎覆盖五大洲四大洋的航线，创造了奇迹。根据国务院的决定，1971年，中外运把远、近洋进出口班轮航线合计180艘次240万载重吨的航线和航位一并移交中远公司，使其大踏步发展，到今天位列世界500强企业的第366位。
刘双恩是一个对党忠诚的领导干部，也是一名高级技术专家和经商奇才。他全身心投入中国革命事业，世界少了一个船王，而新中国拥有了一个贸易航运事业的先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