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人生是长跑
周添成
关于人生，有人把它当成梦，有人将它看作戏，也有人说它是一壶茶，众说纷纭，莫衷一是。这样那样的看法与比喻，完全是由于人们看问题的角度不同决定的。在那么多的说法中，我最欣赏的是：人生是长跑。我今年八十有三，已是高龄的老人，不敢奢望活到百岁，也不再跟着别人喊“人生苦短”。虽然83年在历史长河中短短的一瞬，微不足道，但是对我而言，却是一次长跑，好不容易才跑了过来。试想，83年有多少个日日夜夜，会遇上多少坎坎坷坷，要跨越多少个艰难险阻。如果有人问我，活过83年有何感受？我的回答很简单，“坚持”二字。
确实，人生贵在坚持。想当初，我呱呱堕地就失去双亲，5岁那年，我唯一的亲人祖母又离我而去，从此我成了孤儿。我被寄养姨婆家，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白天被人欺侮，晚上蒙被痛哭。幸好有一位好心的泰国华侨，夜晚陪我睡觉。她大我十几岁，是我祖母好友的女儿，在槟城上英校，寄宿我家。祖母过世后，她和我一道到姨婆家住。每当我伤心落泪时，她都会抚摸着我的头，安慰我，勉励我，要我顽强，不泄气，说熬过了艰难，就会有出头之日。过了两年，日寇南侵。她被迫辍学，返回泰国，此后音讯全无。她人虽离开，但她的话语萦绕我的耳际，永远鼓励我坚持下来。往后，我刻苦读书，考出好成绩，争了一口气。我不甘落伍，阅读进步书刊，接受进步思想，冲破重重困难，返回祖国，上大学深造，毕业以后，参加建设，报效祖国。
所谓“重重困难”既有物质的，也有精神的。物质上，回国是出远门，可是我身无分文，虽然有遗产可继承，但未到法定年龄（21岁），只好放弃。我穷到连回国的船票都是同窗好友慷慨解囊帮我买的；精神上，当年侨生回大陆，社会不理解，家长反对，我是瞒着监护人，不告而别的。在国内，我举目无亲，日子怎么过，心中一片茫然。所以，在自己“回国”的一词前面，我往往加上一个副词“毅然决然地”。
回国以后的65年，是我人生中一段更长的长跑。其间我遇到的挑战大大小小无数次，其中大的有4次，两次是政治运动的冲击，两次是身体健康出现了问题。1957年的“反右斗争”，因为好友被打成“右派”，我没有站出来揭发，被说成“严重丧失阶级立场”（厦门大学毕业评语），沦为“中右”，内部控制使用。“十年浩劫”中，因为有“海外关系”又加“保皇罪状”，被打倒在地。这两次政治运动，对我来说是人生道路上的“经风雨，见世面”，我不仅熬过来了，而且继续往前跑。
至于健康状况，也是吓人的。上世纪90年代中期查出患有严重的青光眼，几经治疗，效果不佳，左眼失明，右眼剩下微弱的光感。2002年右眼又患上眼内炎，全失明78天。那种“暗无天日”，不分白天黑夜的日子实在难熬。两年来，两次体检都查出右肺有肿瘤，怀疑是肺癌。对这一连串的打击，我顶住了，坚持过来。退休以后，尽管患有眼疾，我仍然笔耕不止，一手放大镜，一手圆珠笔，一个字一个字地写、翻译，撰写了不少作品，在国内外报刊发表。很少人知道我是眼睛有毛病的人。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人生的长跑也只有一回。我知道长跑会有尽头，但是，我也明白，一定还有一段路可跑，还要坚持下去。我要开开心心地跑，好好地欣赏沿途的风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