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陈嘉庚的好学生孙炳炎二三事
陈毅明
孙炳炎(1912-2002),集美孙厝人,也就是陈嘉庚先生的母亲孙秀妹的同村人。他14岁那年,是陈嘉庚创办的乐安学校的第一届毕业生。同年,因家乡地方纷乱,他三兄妹随母亲去和在新加坡当小贩的父亲及长兄团聚。从此羁留其地,直至终老。

陈嘉庚和孙炳炎(前左二)等在一起
孙炳炎在新加坡当过学徒、记账员,每天做工十几小时,却还是习惯于挤时间看书,酷爱中国古典文学,而且勤于练笔,常用笔名“卡火”将自己写的杂文、小品文在报刊上发表。1931年,当他得知日本于“9·18”悍然举兵侵略我国东北,即奋笔写了《哀莫大于心死》一文,痛骂张学良的不抵抗主义,被《新国民日报》刊登在评论版上。
孙炳炎从1932年开始创业,设“森林公司”,经营枋木等建筑材料。他的公司信誉卓著,生意一直很好,只在日本占领新加坡期间停顿过,到上世纪60年代,扩展为集团,子公司分布到马来西亚和香港,经营的品类包括电子器材、金融等,九转功成,孙炳炎与森林之名震烁南天。
孙炳炎从抗日战争时起,得陈嘉庚耳提面命和奖掖,深受嘉庚精神浸润。他数十年间亦步亦趋追随陈嘉庚,身体力行地支持陈嘉庚,并不断推进嘉庚先生未完成的公益事业,使之发扬光大。
追讨日本血债 建碑警示后人
1938年10月,陈嘉庚应南洋各西方国家所属殖民地侨胞的吁求,成立了海外华侨规模最大的抗日救国社团“南洋华侨筹赈祖国难民总会”(简称南侨总会),并当选为主席。南侨总会是一面旗帜,将2000多个救国组织整合成80个筹赈会、1000多个分会,团结南洋800万侨胞,以财力、物力、人力、抵制日货、反对侵略的国际舆论等方式,支援祖国抗战。
当时的孙炳炎任新加坡芽笼区筹赈分会主席,紧随陈嘉庚,在动员和组织侨民的活动中得到锻炼,崭露头角,成为受嘉庚伯赏识的青年筹赈组织者。战后经陈嘉庚举荐,当选为同安会馆常务委员和中华总商会董事。通过华侨抗日救国浪潮的磨炼,在重建被日寇洗劫的家园时,孙炳炎已是闽帮不可多得的青年才俊,亮相于新华社会。
1945年日本战败投降后,陈嘉庚一连发表了3个《南侨总会战后通告》,激励侨胞克服泛散,团结互助,恢复营业营生,立即着手调查敌寇占领南洋各地劫掠、虐杀侨胞造成生命财产损失的罪证,以便要求政府依照公意处置。并强调对日应严惩报复,追索赔偿。“务期达到目的,此为战后侨胞首要之任务”。他还在1946年3月结束南侨总会之前召集委员开会,作出决定:在新加坡择地建一座巍峨的永久纪念碑,追悼死难同胞,警示世人。陈嘉庚回国定居后,其计划由原南侨总会的多名委员及孙炳炎等人以民间之力继续推进。
孙炳炎1965年任中华总商会会长后,将追讨血债5000万元叻币(1963年8月25日十余万人大会决议)和建立蒙难人民纪念碑作为主要任务担当起来,同时联络友族商会成立各族联合行动委员会,团结各族人民形成了合力。经过三番五次的交涉,终于迫使日本同意解决赔偿问题。
但最终如何定夺,权在政府。刚独立建国的新加坡政府与日本政府签约时,将5000万元赔款,拆成了两半,一半作为赠予,另一半则以贷款方式在特别条件下贷予新加坡。为此,李光耀总理致函孙炳炎,希望中华总商会从国家经济发展的实际出发不要再纠结此事。孙炳炎复函表示不照群众大会决议办理,难以服众。最后李光耀告诉孙炳炎:追讨血债属政府的事,与中华总商会无涉。
孙炳炎负责筹建的“日本占领时期蒙难人民纪念碑”,曾和李光前一起敦请潘受撰写碑文。但不被采用。1967年2月15日,历5年多的辛苦,纪念碑终于落成了。虽无碑文,但200英尺的高塔和每年的这一天华、巫、印、英各族各界人士在这里集会举行的公祭,把日军的滔天罪行永远铭刻在人民心上,把抗日先烈忠勇仁义的丰碑永远矗立在人民心中。
这,也可告慰于嘉庚先生的英魂了。
争取公民权 当家作主
二战后,马来亚和许多西方国家的殖民地一样,酝酿独立。在新加坡,占居民77%的华侨一改逆来顺受的心理,当家作主的意识日渐强烈。中华总商会更是起着排头兵的作用,成立研究制宪委员会,起草宪制意见书、研究新加坡自治方案,争取华人公民权。孙炳炎和身边的一批人在新加坡建国过程中,尤其是在脱离马来西亚成为自治州、又从自治州走向独立的过程中,集思广义,献计献策。
1956年,应周恩来总理的邀请,由孙炳炎等100多人组成的新加坡中华总商会“星马工商考察团”访问中国。他们从大连入境,在那里度过了“9·18”纪念日,考察了东北,9月30日抵达北京,10月1日参加国庆观礼。
考察团受到了周恩来总理、陈毅副总理以及陈嘉庚先生等中央领导的亲切接见。其中有7人获得与中国国家领导人直接交谈的机会,孙炳炎就是其中一个。周总理鼓励他们到处走走,多看、多听,对看到、听到的情况提出批评,说好的也说坏的,或者单说坏的,都可以;如果单说好的,就不行。周总理说,我们希望华人都能争取到当地的公民权,这样才能参加当地的建设。过去你们赤手空拳,离开了父母,离开了家乡,到外面,孤军奋斗,自求生存。我们钦佩你们,尊敬你们!你们取得新马国籍,成为新马公民后,我们还是亲戚,你们就好像是嫁出去了,你们被招为驸马去了,我们相互之间还是亲戚。
时隔四十多年之后,当孙炳炎在接受我的采访,回忆起那次访问中国的经历时,仍然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他说“考察团许多团员当时说,那是意想不到的约会,团员中的马来人高兴,咱唐人更开心。”他惊喜地看到中国领导人和霭可亲,眼光远大,胸怀宽广。他说,“周总理讲得真好,很实际。新加坡独立后我成为新加坡人,但中国是我的娘家,娘家就是自己的家,故乡孙厝还是我的故乡。”
陈嘉庚不仅和孙炳炎,而且和考察团的主要成员也都是有多年交情的朋友,但在会见时却明确地以国与国的“贵”“我”相称。他说:“你们新加坡即将自治,独立,你们既已把新加坡作为永久居留的家乡,就要争取成为新加坡公民,效忠新加坡,努力为你们的新国家效力。”
孙炳炎回忆时,还情不自禁地模仿陈毅亲切而幽默、明确而果断、扬手拍案同时站起来说话的神情动作。他说,“陈副总理教导我们争取公民权的那番讲话,我一辈子都记得,我们后来就是那样做的。”
新加坡1963年与马来西亚合并,1965年8月9日又分离出来,实现独立。对此,以孙炳炎为会长的中华总商会等华侨社团大放鞭炮、欢呼雀跃的场景,和李光耀担心新加坡日后生存困难、四顾茫然而流泪的画面,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新加坡独立当天,孙炳炎发表谈话,强调新马分家,仍是兄弟之邦,应维持友好合作共同进步的关系;要求新加坡政府放宽贸易,大开门户,使商业得到充分发展。他接着组织6人代表团晋谒财政部长,商谈贸易问题;联络新马华、巫、印、英四商联会研究建立两国共同市场方案。
独立了,国家机关领导人在哪里?孙炳炎身边人才有的是!他主动向李光耀总理推荐。被任用的外交官黄望青以及王定成、杜进才、王邦文、林和合等,都是他身边的人。在建国之后,他又以工商巨擘及其在地区的影响力和华人社团魁首的身分,实际是以公民一分子,支持和配合政府,为新加坡国家的民族文化、教育、经济建设和扩展国际合作交流空间,奔忙于内政、外交和社团,弗辞辛劳,直至登仙而去。(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