集美校友总会

我给校主献花

| 王怡伦

時隔六十余载,此事仍记忆犹新。

一个晴朗的早晨,集美侨校陈曲水校长和班主任李嘉兴带着我和洪胜利去慰问陈嘉庚校主。我俩手捧鲜花,蹦蹦跳跳跟着校长他们,穿过岑头街,走向大社,直奔校主居住的灰楼。李老师告诉我们,校主刚从外地手术回来,我们去看望他老人家。我俩,作为小花童,为校主献花,我们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

我那年11岁,是家族的宠儿,是长辈的心头肉,被宠出一身坏毛病。我挑吃挑穿,讲排场,赶时尚。眼看灰楼就在我们的前方,那时校主住的地方,我觉得高深莫测。特别是看到大门前肃立不动的卫兵,更增加了我心中的神秘感。当时,陈校主任中央人民政府委员,大家称他“陈中委”。我想,他一定是西装笔挺。不!在家,他一定是一身华丽的睡袍。他的家居用具一定金碧辉煌。一路遐想无限,不觉已步入灰楼。我捧好花束,脸露笑容,小跑着跟着李老师走进校主的卧室。

我惊呆了!怎么是……?几件油漆脱落、陈旧的家具,一顶发黄而打补丁的蚊帐,一床洗得发白的蓝布被单。

洪胜利提醒我走上前去给校主献花。校主身穿旧粗布汉装,一双倒后跟的黑布鞋垫脚。他慈祥地躬身接过鲜花,用粗糙的手摸了摸我的头。

原来是他,校主竟然是他!他,原来是我多次相遇、而不曾正眼看过的渔村老头!站在教室窗前、微笑着若有所思地偷听我们上课的是他!拿着手杖穿行在南侨十五、南侨十六基建工地的是他!太古水电站参加劳动时带着工人送来白发糕的也是他。我眨巴着大眼睛仰头望着校主,全身唯一显眼的是拴在他大裤头的银腰练。我呆如木鸡,思绪早已飞出天外,直到李嘉兴老师揪揪我的辫子,我才回过神来。

回到学校后,我一整天平静不下来。我的脑海里画满问号,黑旧布衫与南侨十六座洋教堂、油漆斑脱破旧家具与厦大、集美的中学、财经、水产航海等座座校舍。布衣小老头与中央委员、全国侨联主席。这时,我思索,我反思,我努力喚醒自己,为自己的无知和浅薄而愧疚。我想明白了,二伯父为什么要把四季园献给双十中学?为什么要把家里的奇石异树送给中山公园?为什么无偿地为鹭江大厦等大型工程废寝忘食地画设计图?为什么父母亲要出一个人的工资来接济贫苦学生?我们校主是旗帜,是榜样。他们都有一颗拳拳的爱国心。我应该庆幸能有这样优越的学习环境。在集美学村里,要阅读有规范的图书馆,做实验有仪器完善的科学楼,上生物课有水族馆和标本楼,还有体育馆和游泳池,这是应有尽有。我们要珍惜学习机会,感恩校主对学子的无私奉献、对祖国教育事业的倾心。

隔年,我以优异成绩考入集美中学,就读于86组。入学头几天,我发现教室总空着三个位置。听说这三位同学都是大社陈氏的孩子。初一年段共有13个班级,其他班也有缺席的同学,原来他们的家长都想让他们去讨小海,每天赚个八九角钱来补贴家用。学校老师三番五次家访,都动员不了他们。在那个时候,八九角钱能解决一家的伙食费呢!后来,校主知道了此事。没过几天,他们陆续来上学了。惠珍同学正好坐在我的前排。她告诉我“叔公要替我们交学费还每月齐讨小海的钱给爸妈。”多么好的家族长者!眼光独具,爱心满满。

一次学校在福南堂召开大会,校主作报告,他除了讲鹰厦铁路问题,还讲到华侨学生必须听毛主席的话,参加劳动。他还讲到要开设校农场,还强调入学率问题,他还说如果家族内子女不让孩子上学,不但不奖,还要罚。教育问题要拟出乡约来。困难时期,人们连饭都吃不饱,怎么还能读书上学?没有强硬的乡约,孩子们大都要失学。

风风雨雨渡过六十几个春秋,我已年逾古稀。校主的精神无时无刻不在鼓励、支撑着我,使我在淡泊平凡的一生中悟出一个道理。校主大爱无疆,得到海内外人们的赞扬;我们学会爱,一生心安。